第九回 扶风争功坏谋计 江衡守信释元真
“我不出去,难道一辈子躲在这里吗?”江衡道:“如果我这么窝囊,你们发誓辅助我,对我忠心有何意义?”木拓无话可说。
叱列伏木两人大惊,极言不可。江衡道:“我刚才已经答应他了,况且刚才要不是他两不相帮,我们也不能如此轻易脱困。”
“局令典章也练成了新咒语,木拓封不了他多久的。趁着他还困在地下,还是赶紧走吧……”元真仍不断地与江衡说道:“不过扶风的风魔咒虽然厉害,但那是指守御方面,你们顺着风势走,反而更快些。”
“你威胁我?”
“没问题!”原来那木拓有控制树木的本领,自然也能令树木吸收地底的水分了。
“木拓!住手!”风声太大,江衡拉开嗓门,大声喊道:“我不准你把我包起来,听到没有!”
江衡判断,那团水汽分明是局令典章不知用了哪门子的法术咒语,所使出来的一种障眼法,目的是要掩护扶风。可是他才踏进去,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。原来里头寒冷异常,湿气又重,不一会儿身上衣衫尽湿,旋即结霜。张目望去,雾深露重,不知身在何处。
首当其冲的叱列伏熙飞身避开,水柱直接打到了木拓身上。
“是你?”江衡长剑直指:“也好,我们趁此机会,把话一次说清楚。”
江衡喜道:“妙极!只要能绕到他的背后,风向反而成了他的致命伤。就算他能说转向就转向,你便在他背后了。”
事情还没来得及让他吃惊,只听得“波”地一声,局令典章的身子忽然变成水散了开来,哗啦哗啦,落在地上,成了一滩水。
“不是威胁……”江衡正色道:“我说了,这次算我欠你一次。你只要帮我带出他们两个,这份人情,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。”
一言未了,轰然一声,一道火柱喷向半空中的长发汉子。长发汉子一惊,连忙将披风围到身前来。霎时火舌四窜飞溅,火柱便在长发汉子身前三尺处受阻停滞下来。
“嘿嘿,慢着!还有我们两个呢!”扶风宛如踩在风头上,四周永不止歇的上升气流,将他的身子稳稳地托在半空中,让他可以好整以暇地说话:“元真,你还不动手?”
“我看四爷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。”
随着扶风的倒地,现场所有的风势忽然都停了下来。众人见江衡一剑撂倒扶风,都相当惊讶,只有江衡一人喜不自胜,复提剑掠上,再喊道:“乘胜追击!”又挥出一剑。众人原以为江衡终于要发威了,可是这第二剑挥是挥出了,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。
“四爷,你身体不舒服吗?”
元真这番话,等于是向江衡承认,他是灭度主那边的人。江衡虽然早已经知道,但由他亲口说出,感觉还是不一样。
“你承认就好了。”木拓道:“四皇爷,我们把他抓回去见道尊。”
“动手吧,要是再拖拖拉拉的,搞不好连我们两个都有事。”那长发汉子说完,披风忽然飘动了一下,“啪”地一声,身子急拔而起。四周狂风大作,扬起一片尘土。
“那就快吧!”江衡长吁一口气,道:“我正需要一个先知来开导,要不然我真的快疯了!”
“不过就是风大而已,我江衡就不信这个邪!”
“废话少说,主人不是没给你时间,现在时候越拖越久,老实说,他老人家很不高兴。”那个短发的青年忽然说道。
江衡不信邪,接连又挥出第三第四剑。只是这剑固执得很,说不灵,就不灵,半点面子也不给。叱列伏熙见状,不需交代,便要抢上。忽然哗啦一声,一道水柱从他前方地面冒了出来,化作一团水汽。
“啊……”江衡不知这水有何古怪,惊叫一声。木拓道:“没关系,我现在全身都变成了木头,没有什么妨碍。”
“不是脆弱,是尊贵……”叱列伏熙一脸郑重,道:“万一四皇爷有个什么意外,我可担当不起。”
“看来出声说话的,是短发的这位仁兄了。”江衡心想。
“别跑!”叱列伏熙大喊。
“好一个翻脸不认人。”元真苦笑一声,转过身来。江衡跟着绕了半个圈子,剑尖始终抵着他的背心。只见他右手缓缓抬起,高举火羽凤珠令道:“野火燎原!”
“叱列伏熙多大名头?我看也不过如此!”扶风嘴上冷言讽刺,手下毫不放松,加足风力,不断向三人打去。三人中只有木拓受影响较小,不过此刻他却忙着不断地让地面长出花草树木来吸取水分,无暇他顾。
“嗯……没错……”
但那长发汉子兴由未减,复道:“哎哟,我忘了,他原本就是半个……”
他这一下若是用在与一般武林人士交手,无异偷袭。可是这里的所有事情都不能以他习惯的常理计,所以一时之间,还抓不准什么事该做,什么事不能做。尤其眼前的情势,也很像是扶风与局令典章,共同对付叱列伏熙一人。所以他说干便干,要打得对方措手不及。
“保护皇爷!”叱列伏熙一把抢在江衡身前,两手一抓,短戟跃然在握。江衡退出几步,说道:“元真,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!”
元真一击不中,撤回火力,恨恨地道。
“你们两个别吵了!”局令典章道:“趁着叱列伏熙有伤在身,快点完成任务吧!”
“我是在忧虑对这个地方不了解,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,尤其是我的力量,根本不受我的控制。”江衡说着,看了自己配剑一眼。
“碰”地一声,只见青光不偏不倚地打中他的身子,他人便应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。
江衡的耳边忽然有人这么说。
“其实这也是道尊的意思,他曾交代过,如果时间情况允许,就让我先带四爷去找这位前辈。由他来跟四爷说一句话,胜过我说千百句。道尊有不明白事情的时候,也是向他来请教。”
“说什么?没时间了,我来带你出去,这边走!”
便在此时,一阵风沙吹到,细细碎碎的沙砾打在裸|露的皮肤上,宛如细针戳刺般生疼。未久沙砾越来越大,鸡蛋般大的石头,也陆陆续续飞了过来。叱列伏熙急忙拦在江衡身前,将手上双戟,急舞得密不透风。霎时间一阵叮叮当当直响,砂石瓦砾全打在双戟之上。
江衡摇头撤剑,道:“我要放他去。元真,你可以走了。”
他正以轻功疾走,双脚足不点地,被这气流一带,居然腾空而起,身子不但没有向前,还往后退。江衡暗道一声:“糟糕!”连忙使出千斤坠功夫,可是他人在半空中,半点借力的地方也没有,如何坠得下去?挣扎几下,人又回到了叱列伏熙身边。
扶风脸色一变,说道:“这件事情,我一定会禀告主人的!走着瞧!”双手结印,伸臂一张,本已稍有缓和的风势再度增强,几乎要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。另一边的元真不为所动,走避一旁。
那人正是元真。他手上火羽凤珠发出的热度,正好能将冰雪雾气化开。他话一说完,也不等江衡反应,立刻转头就走。江衡略一迟疑,随即跟上。
“是的。他是世外高人,所谓的智者先知。四爷有什么不能明白的事情,尽管问他,相信他会给四爷一个满意的答覆。”
叱列伏熙点了点头,说道:“好,我掩护你,从他背后攻击。”
叱列伏熙忙道:“不,四爷误会了,叱列伏熙之所以敬重道尊,并非盲目崇拜,而是有其他因素。”
元真走出几步,回头看了江衡一眼。江衡猜他想说什么,正要注意聆听,却见他默立一会儿,转身复行,终致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内。
江衡实在听厌了他们“这个道尊长”,“那个道尊短”的,摆手道:“好了,好了,不要在跟我说道尊的事情了,他就是放个屁,你们也会认为那是香的。”
元真背对着江衡,一动也不动。
江衡显然不愿领元真这个情,双手紧紧握住剑柄,心中默念道:“剑啊剑,你身受四王爷的鲜血开光,为何却迟迟不显出你的手段?要嘛你就趁早灵光,要不,就永远不灵,我们同归于尽好了!”
两人一愣,显然不知道雾气会突然消退。江衡正要叫唤他们,却听得半空中传来那局令典章的声音道:“元真,今天的事,你最好有的万全的理由。否则在主人面前,就等我们告你一状……哼……”声音越离越远,看样子局令典章已经将扶风救走了。
江衡内力深湛,本也无所畏惧,可是又过不了一会儿,这雾气越来越重,竟然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。温度也还在继续下降中,身上的霜,逐渐结成冰,到了后来,几乎是连呼吸都有困难。
正作没理会处,忽然眼前一道红光出现,雾气散了一片。
虽然看不出他跟谁说话,但江衡心念一动,已经知道答案了。震惊之余,起而代之的是一阵心酸难过。
“呸!走什么走?”江衡愠道:“我告诉你,自从我学艺功成下山之后,跟人比武打斗,胜负未分之前,从来就只有对方落荒而逃的份。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。”
言谈间,那叱列伏熙已经窜到局令典章身边,挥戟一阵砍劈。局令典章且战且走,水柱时收时喷,打成一团。江衡不明白水柱有什么厉害,紧握剑柄,低声道:“等一下我一冲出去,你就立刻变回原来的样子,免得情况不对,还要回来接你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局令典章,你瞧,我们的元真他变了,居然婆婆妈妈心软起来了……哈哈哈……当真好笑……”长发汉子双脚腾空,发丝披风随风飘扬,怪声笑道。
一路上他们两个几次有意无意地,谈论起元真之所以伪装成道尊的人,想要博得江衡信任的真正目的。但每每都在江衡的冷漠以对下,不了了之。明眼人都知道,江衡不想提起那段往事,所以几次之后,两人也都很知趣地不再提起。
“这……”江衡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。
扶风不敢怠慢,原本平伸的双臂合拢过来,两手手掌掌心相对,十指微弯,如抱太极,顿时将这团白光给罩在掌心当中。江衡便趁他此时分心,急窜向前。却在即将穿过扶风身边之际,一道强烈的气流迎面而来。
“扶风练成了风魔咒,叱列伏熙打不破的,你们还是找机会逃吧!”
“你就是这样报答解救你的恩人吗?”元真头也不回,淡淡地道。
叱列伏熙点头,大喝一声:“走!”将手上双戟交叉并在一起,“啪”地一声,一团白光从交叉的双戟中窜了出来,像是一颗拖着尾巴的流星,直往扶风打去。
“扶风,你不说话,没人会把你当哑吧!”
“若是我不答应呢?”
“皇爷,信守承诺固然不错,但属下怕他是以退为进,另有所图,这点不能不防。”
“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。”江衡说着,长剑往前轻轻一送,刺破了他的衣服。
“你……”
轰然一声,眼前闪过一道道的红光,不一会儿,雾气逐渐消退,叱列伏熙与木拓果然还陷在其中。
叱列伏熙知道这是局令典章搞出来的,二话不说,抡着双戟便冲了进去。那江衡神剑失灵,正自羞怒,见叱列伏熙前脚踏进那团水汽之中,他后脚提着剑也冲了过去。
“没有……”江衡一愣,道: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
“他跑不了了。”江衡那时一剑就等在那里,见他身子乱转,剑锋斜引,便从他腰上划去。
“我听道尊说过,四爷从小便得仙缘,四处云游。这次仙游才刚回来,自然不能熟悉世间上的事了。”叱列伏熙道:“这些事我是不懂的,不过道尊既然这般看重四爷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”
江衡嫌“四皇爷”太过刺耳,便要他们两个改口叫“四爷”。
那局令典章果然大吃一惊,好像完全不知道江衡居然会武似的。这一下子腹背受敌,阵脚大乱,立刻破绽百出,左支右绌。一会儿,忽然大喊一声:“扶风……变!”
两人看上去应该都是青年人,不过要猜想他们的年纪,却又很难下判断。大概在二十七八,到四十五六之间吧?
而右边这人,则是一个细皮白肉的青年,短发而凌乱,就像是刚刚淋过雨一样。身材不高不矮,不胖也不瘦。着白绸长袍,外罩青布大衣。双手环抱胸前,眼光像冰一样冷。
扶风没感应到他用了法术,哪里料想得到他这一跳居然能跳这么高。吃惊之余,急忙一个鹞子翻身,身子落了丈余。但江衡可不能像他一直停在半空中,一击不中,只有落回地面。
江衡在潜意识中,本就不愿向元真动手,见他走避,心下稍宽。鼓起内劲,说道:“木拓,你继续盯着局令典章,扶风我来应付!”不待木拓回答,顶着强风,向前挺进。
他上次也是这般恐吓,可是当时并不灵光,为求保险,继续默念道:“四王爷,既然你已经选择我作为你的替身,你在天之灵就要保佑我,早点控制这把剑,替你完成心愿。”默祷完毕,不管三七二十一,提剑过肩,出声喝道:“把风劈开!”言毕,一剑斩下。
叱列伏熙知他不信,道:“我们先去见一个人,到时候四爷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,明白一切事情了。”
江衡道:“总而言之,你得听我的。”心道:“去吧,江衡!不过是刮风下雨,小意思!”看准目标,身形一动,一剑便往局令典章刺去。
这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江衡这一剑虽然犀利,但是并没有取局令典章性命的意思,所以下手轻重,早已拿捏妥当。只是没想到他原本以为只是轻轻划过的一剑,居然刺穿了他的身子,尤有甚者,整把长剑接着直没入柄……不,就连剑柄也穿过他的身体了。
那扶风见了,冷笑道:“你以为只有风吗?”脸色一变,低喝道:“飞沙走石!”话声甫落,四周接着隐隐隆隆声响,好似千军万马正往这边冲来一般。江衡怒道:“下来!”不管来者何物,上前两步,提气一跃,窜升两丈来高,长剑指出,正好可以刺中他的小腹。
江衡在元真的带领下,不久便走出那团迷雾当中,但左右却不见了木拓与叱列伏熙。他心念一动,趁着元真尚未回头,倏地出剑,抵住了他的背心。
江衡道:“哦?”
虽然不能擒住元真,但也算是好不容易,将潜伏在江衡身旁的危险给解除了。叱列伏熙与木拓自然都松了一口气,两人便护着江衡,掉头往北。
木拓见状,拦在江衡身前,双手环抱,喝道:“立地生根!”原来木拓怕江衡抵受不住,化身为一颗树木,挡在前面,四周同时开始发芽长出树苗来。
江衡一凛,知道这是元真的声音,便向元真所在望去,只见他背对着自己,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。
那叱列伏熙与木拓早有准备,挺立不动。只有江衡不知道居然有会挑人吹的风,一时之间站立不稳。
“那我们防着点就是了。”江衡坚持放元真走,叱列伏熙与木拓两人也没有办法。
但见一道青光,顺着剑势发出,如电光石火般直往扶风身上劈去。扶风大惊,根本来不及考虑别的,两手便伸来格挡。
跟叱列伏熙一样,有个四个字怪名的短发青年道:“管他作甚,办正事要紧。”
“那叫天意如此!”江衡亦正色道:“我若是这么不堪一击,那又如何值得你们为我卖命?”
“有这回事?”
场上几双眼睛来回互望,忽然一阵沉默。
江衡仔细一瞧清楚这两人的长相,不觉心中一突。原来左边这人是个精壮结实的汉子,一身黑色劲装,白绫褡膊,青披风,一头长发不束不冠,随风四散飘扬,发丝却是青蓝色的。头发底下是粗犷豪迈的脸部线条,肤色却是有点不太搭调的白皙。
他这下子可知道慌了,但方向不辨,只能张大眼睛,竖直耳朵,等待敌人发动攻势。
“他变成一滩水,逃了!”叱列伏熙看着地上水势流向,一边解释给江衡听。一转头,向木拓喊道:“过来,把地里面的水吸干!”
“好,这次就算我欠你一次。我要叱列伏熙和木拓脱离险境。”
江衡道:“是什么人这么厉害?直接见道尊不能明白,去见他反而能让我清楚?”
“可恶!不行了!”叱列伏熙能制造的空隙只有这一下子,他话才说完,“啪”地一声,他所发出去的那团白光,在扶风的掌下应声消失。
感觉上很年轻,但举止动作却相当老成的样子。
木拓大惊,道:“四皇爷要冲出去?不行,太危险了!”
江衡从木拓身旁探头望去,只听得那局令典章哈哈两声,从袍子底下拿出一个瓷瓶出来,左手食指无名指在瓶口上作势一揭,忽然间便有一道水流,从瓶口喷出。
元真嘿嘿两声冷笑,说道:“他们两个怕我立功,出来抢我的功劳,坏我大事,能有什么话好说。”
江衡知道叱列伏熙如此使戟耗力颇巨,低声道: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要是不阻止他,他说不定能吹到明天早上。”
扶风见状,双臂一张,大喊一声:“风起云涌!”四个字落完,轰然一声,一阵狂风突然从扶风身后吹来,直往叱列伏熙、木拓、江衡三人门面而去,风势强劲异常。
“不过你也不能动弹了,是不是?”
叱列伏熙冷笑一声,道:“作梦!”双戟倏地伸长,攻向局令典章。局令典章见这两戟来势汹汹,急忙矮身避开,哈哈笑道:“哇哈,原来是装病!”叱列伏熙不答,连连进招。
“哼!你们两个不是很行吗?哪里用得着我。”元真对于他们两个半路杀出,还是一肚子火。
局令典章与扶风两人既去,叱列伏熙便与木拓回到江衡身边,他还没忘记正名之事,指着元真道:“这下子,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叱列伏熙道:“我还是先让木拓来帮忙顶着,然后我护着皇爷先走!”
木拓一愣,道:“是。”